社区公共空间，城市的微小单元，却承载着居民的具体生活。

前不久召开的中央城市工作会议，明确“我国城镇化正从快速增长期转向稳定发展期，城市发展正从大规模增量扩张阶段转向存量提质增效为主的阶段。”这意味着城市工作的重心正从建设转向治理。

在宁波，城市治理理念通过社区空间的精细“绣花”落地：闲置仓库、临街商铺、写字楼空间被激活，变身共享健身房、礼堂、书吧、花园……

变化背后，实际上伴随着困惑：如何精准捕捉多元居民需求？有限的改造资金如何可持续投入？焕然一新的空间，长效运维的机制保障何在？

以社区为场景，与社会创新握手。当前，宁波正在加快推进党建引领城乡社区治理标准化集成改革，通过创新发展众议众治、共建共享社区自治模式，构建群众提需求、社区设议题、社会来参与、政府办实事的社区服务新机制，破题社区公共空间改造。

从“旁观者”到“主人翁”

当城市建设重心转向存量提质，社区公共空间改造成为城市治理现代化的重要一环——打造宜居、韧性、智慧的社区，将居民需求、诉求和满意度深度嵌入治理体系。

社区公共空间改造，难题不少，政府主导的规划，如何与社区居民真实的、具体的、甚至零碎的需求对接？国内一些社区公共空间改造，甚至出现引入社会资本，导致过度商业化侵蚀公共性的问题。

在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副教授、住房与人居环境治理分实验中心负责人杨辰看来：“公共空间改造的本质不仅是物理环境的优化，更是通过社区、居民等多方协同，培育基层治理共同体的过程。”

鄞州区中河街道风格城事小区92号楼道，便是居民“当家作主”改造的样本。面对陈旧楼道，热心居民提出众筹改造。然而，启动伊始便遭遇了业主自治的普遍困境：少数人积极、多数人沉默、个别人反对。反对者往往缺乏建设性意见，也不愿参与服务，却影响了观望者的热情。

“众口难调，我们开了20多次讨论会……”楼道主理人、党员忻仕军回忆道。社区代表和热心居民组成“核心小组”，张贴公告、建立专属群、拟订方案预算，并挨家挨户沟通解释，才逐渐打消了居民顾虑。

历时三个月，改造成果惊艳亮相。焕然一新的“酒店范”楼道，让整个小区居民赞叹不已，并纷纷表示要参与自家楼道改造。城兴社区据此总结编写了《楼道众筹规范化操作流程》，街道也制定了《“共享楼道”建设指南》，明确了“政府引导、基层指导、群众主导、多元参与”的实施路径。

2020年至今，小区众筹370多万元，完成了13个楼道的改造。这些楼道成为集运动、学习、亲子、议事于一体的共享空间，美美与共。

让居民成为社区更新的主体。这与新近印发的《城市更新规划编制导则》强调的“政府引导，多元主体参与”“共建共治共享”理念高度契合。

资源共享破解“老三难”

资金、精准需求、长效维护——社区更新的“老三难”，束缚着空间活力的焕发。宁波市委社会工作部相关负责人表示：“社区更新不能唱‘独角戏’，必须链接多方资源协同参与。”这既是共识，也是实践中的难点。

海曙区南门街道朝阳社区的“朝欣亭”改造，成为合力破题的样板。这个居民日常聚集的亭子年久失修，改造意愿强烈。社区通过12名楼道长走访282户家庭征集意见，“冬季保暖”需求占比高达89%。

随后他们在社区微信群征集“金点子”，退休职工陈师傅的“中空玻璃隔挡”方案获156个点赞，成为最受欢迎方案。

需求明确后，街道拨付部分资金，辖区爱心企业也踊跃参与：五金店捐赠玻璃，建材商提供保温材料，使改造成本直降四成。居民热情高涨，有的搬运建材，有的担任“质量监督员”，还自发成立“护亭小队”三班倒巡逻看管。

实际上，这种依赖“化缘”的资源链接模式，缺乏复制性与可持续性。并非所有社区都能拥有热心企业家或充足的企业资源。如何建立更广泛、更稳定、制度化的资源对接平台？这是众多社区面对的难题。

在宁波大学法学院副院长何跃军教授看来：“社区公共空间改造要打通基层治理‘最后一米’，通过重塑社区治理体系，保障居民的知情权、参与权和监督权，从而赢得居民认可与支持，推动社区自治、资源共享。”

入选住建部完整社区案例的江北云鹭湾社区，其成功核心在于突破传统“政府配餐”模式，构建精准响应机制。社区通过21场座谈会和1731份问卷绘制“需求图谱”，据此改造空间：废弃幼儿园升级为多功能邻里中心，集成24小时健康e站、托育中心、社区食堂；5000㎡中心湖广场绿地升级为全龄共享乐园，分区满足老人、儿童、青年需求。

云鹭湾社区更进一步，在改造中嵌入花园认养公约、共享工具库等社群孵化计划，通过共同劳作增进邻里信任。“空间—人—情感”的共鸣，成为居民参与的深层动力。

机制创新治理“活起来”

社区公共空间改造是城市更新的重要环节。改造完成后的运营阶段，往往才真正考验可持续性和社区活力。

在实际运营中，社区居委会、业委会缺乏专业运营能力和精力；居民自组织培育不足，难以承担管理职责。

宁海跃龙街道正学社区，把300平方米“菜地”改成24个停车位后，社区成立居民自治小组，党员居民带头，负责绿植维护和卫生清扫。“以前为抢车位吵架，现在轮流打扫停车场，邻里关系反倒好了。”居民王师傅说，社区还留了块“共享菜园”，满足部分居民的种植需求。

“社区公共空间改造后的运营，绝对不能简单地‘管起来’。”宁波市委社会工作部相关负责人说，“面对社区多主体、多需求、多层次的复杂结构，探索有效治理机制是激发空间活力的关键。”

海曙区高桥镇高桥社区的“一米小院”便是机制创新的产物。这里曾是一个散发异味的半露天垃圾房。社区借党群服务中心改造之机，启动垃圾房“焕新计划”。根据居民需求，以“场地换服务”方式，引入社会组织运营“公益咖啡馆”。如今，9.9元一杯的冰美式咖啡热销，粉色简约风小院成了居民喜爱的休憩打卡点。

海曙区委社工部相关负责人表示：“社区公共空间能引入优质公益服务资源，动员居民参与治理与服务，构建和谐邻里关系，营造‘烟火味’、人情味、文化味并存的社区氛围。”

城市社区治理的现代化，始于对居民需求的回应。可以看到，社区公共空间改造，不仅是物理空间的优化，更是一场治理变革——通过机制创新激发多元主体活力，让居民从治理“旁观者”变为“主人翁”，让资源在共享中共赢，让共识在参与中凝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