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阆,这个字形如“门中藏良”,既指门高大的样子,带有一种庄重的气势,恰似这座城池的内核。作为一个以“门”为意象之一的城市,推开古城的任意一扇门,都能撞见“活”在门板上的“守护神”。

阆中古城 袁佳颖 摄
清晨,当第一缕阳穿透嘉陵江的薄霭,在中天楼的飞檐斗拱间流淌。六十六岁的张桅挎着磨出包浆的工具箱,踏着青石板走进阆中古城的深巷。褪色的朱门已在晨曦中苏醒,等待上色点睛——这将是它们重获“新生”的时刻。
张桅的羊毫笔划过门楣,秦琼的铠甲纹路立体呈现:“门神画是一项古老的民间艺术,而阆中的门神画大概是在清朝时期引入,发展到清末时期,几乎家家户户大门上都绘上了门神画。”

正在画门神的张桅 袁佳颖 摄
曾在阆中印刷厂、阆中绸厂从事设计工作的张桅,一次偶然帮朋友修补老门窗的机会,让他了解到阆中门神画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。
“这些画承载着阆中的历史文化,要让它们流传下去。”最初,这位匠人以修补门神画为主,20年间修复了2000多对濒危门神画,也让他破译出古人用花椒水调和矿物粉的防虫秘方。
“画门神不是描形,而是画魂。”张桅抚摸着刚画完的门神画感叹,“门神双目要像真的一样,朝什么方向看聚焦在一个点上,这才画‘活’了。”
当我们举起相机靠近,神奇一幕发生了,无论从哪个角度拍摄,门神双目始终如炬直视镜头。

门神 袁佳颖 摄
这是画师为了让“门神”更有威风凛凛的效果,通过将门神瞳孔精准绘制于眼球正中而产生的,这手"活眼"绝技在阆中流传已久。
绘制一对“门神”,还需历经勾勒、填色、堆灰、沥粉等32道工序,矿物颜料调以骨胶,经过多遍反复敷染,才能呈现出绚丽饱满的色泽。“门神”画的整套工序需历时5-7天精雕细琢,最终形成“门神”流光溢彩、气韵雄浑的样子。
“我们画门神还有一个讲究,‘武门神’两肩两脚要四平八稳。”阆中古城的门神,既有秦琼、尉迟恭等常见的武门神,也有仙童、财神等文门神,还有祈福门神。
“这么多年,我修复和绘制的门神当中,大多数是秦琼、尉迟恭这样的‘武门神’,张飞其实是‘偶像’门神,跟传统门神不一样。” 张桅说张飞成为“门神”,更多的是阆中人对其的感激与崇拜。
张飞与阆中的缘分,早在公元214年便结下了,他驻守阆中七年,修水利、劝农桑,从猛将化身“虎臣良牧”。1800多年前的马蹄声早已化作檐角铜铃,但张飞镇守阆中七载的传奇,却在榫卯木门与彩绘间获得延续。

门神 袁佳颖 摄
2023年,阆中门神画成为四川省级非遗项目,让这项古老的民间艺术焕发“新生”,也吸引了更多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年轻人加入进来。
阆中门神画入列省级非遗名录后,张桅变得异常忙碌。"老有人说传统不能改,但如果没人愿意学,这门手艺就消失了。”如今,为了传承技艺,他办起了阆中门神画非遗传习基地,收了6名徒弟。他们坚持与时俱进的创新,开始用电脑设计门神画,构思Q版门神。师徒7人最忙要属今年的春节之后,随着春节申遗成功,他们除了在阆中画“门神”,周边很多县(市、区)也邀请张桅师徒去。
2025年,在阆中古城历史文化街区保护提升工程中,相关部门启动了“门神复活计划”,邀请张桅对古城核心区内主要街道的“门神”进行绘制和修补,目前有40多对“门神”等待焕发新生。

门神 袁佳颖 摄
“我一直想在古城里开设门神画的博物馆。”张桅望着一群路过的学生,手指无意识摩挲着“门神”的轮廓,他说道,“博物馆里不仅要展示历代门神画的工艺和变化,还要设置体验区,让来研学的学生可以亲手绘制门神画,深入了解阆中的传统文化。”
暮色为“门神”画镀上最后一层金边时,张桅站立在门边端详。门楣的“阆”字,是地理的围合,更是精神的敞开;那些顶天立地的身影,是历史的倒影,更是未来的向导。

非遗传承人李明霁。受访者供图
【古城活态传承的阆中启示】
在四川,阆中古城青石板上的斑驳光影里,张桅老人绘制门神的笔触正勾连起千年文脉。这座以“门”为精神图腾的古老城池,在古城保护开发中给出了独特的文化传承方案——将活态非遗作为古城更新的灵魂。
回到宁波慈城,在斑驳的砖墙下,80多岁的李光昭仍躬身于泥金彩漆的堆塑工序。作为国家级非遗传承人,他60余年坚守着“生漆打底、金箔贴饰”的千年古法。女儿李明霁则将传统大型摆件转化为书签、车挂、首饰等生活化文创,甚至与越窑青瓷跨界融合,以“日用即美”的理念重构非遗的实用性。
穿越千年时光,宁波慈城与四川阆中跨越山川之遥,以泥金彩漆的流光溢彩对话门神画作的古朴雄浑,共同绘画着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图谱。